《大江之東》—第三部‧海昌神君(上)—【7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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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、

凌操之死證實周瑜的判斷。

孫權如夢初醒,不再堅持己見,依周瑜的建議,在鄂縣附近紮營。

黃祖的殘軍則匯合援軍,在北岸集結,於邾縣附近紮營。

雙軍隔江對峙,但對黃祖來說卻鬆了口氣。孫權的突襲一旦失敗,要再設法渡江是很困難的;只要死守北岸施以拖延戰術,孫權那未臻成熟的水軍根本不成威脅,陸軍就更無用武之地。

據黃祖了解,後方隱患,是孫權的致命傷,不論他出兵前做了多麼完善的部屬,也無法長期滯留江夏。一旦喪失先機,孫權就只能撤兵。

不得不承認,劉表派來的援軍,出其不意幫他打了勝仗。

黃祖對此人充滿好奇,待見他船隊以錦為帆,特立獨行,更是帶了一層戒心,於是急忙令那人進帳來見。

不多時,一陣陣規律的銅鈴聲愈發響亮,穩重又精神,取代從容不迫的足音。

黃祖本想先挫這帶功者的銳氣,但當他看清進帳者竟是一名奇裝異服的年輕人時,還是掩不住滿臉的驚愕與質疑。

「巴郡甘寧……就是你嗎?」黃祖的表情完全沒有歡迎之意。

那年輕人模樣不到三十歲,腰上繫著銅鈴、頭巾上配著羽毛,看來桀驁不馴,但舉止、言談卻很得體,尤其一對顧盼英然的雙眸,隱然帶著大氣與風流。

「末將甘寧,字興霸。拜見府君。」名作甘寧的年輕人恭敬長揖,嗓音豪邁。他似乎看穿黃祖的疑慮,於是主動取出兵符與委派狀,以供核實。

黃祖皺著眉頭接過甘寧呈上的兵符,又將劉表的委派狀詳加閱讀。確是無誤。

這花哨小兒就是劉表派來的援軍?當真是他,擊退了孫權的突襲前鋒?

黃祖望了站在身旁的蘇飛一眼。

眼神交會間,只有一個疑問。

──這傢伙,究竟是何來歷?

同樣的問題也在江水彼岸流轉,任誰都看得出來,黃祖船隊中來了一隻謎樣的生力軍。

奇特的艨衝隊奪人眼目,華麗錦緞製成的大旗迎風飄揚,如銅牆鐵壁,橫斷了孫權的野心。

近日來孫軍不斷嘗試進攻,卻被那錦帆隊擋在南岸。船隊的主將用兵強橫,每個腰繫銅鈴的水兵都帶著不畏生死的狠勁。雖然被孫策與周瑜一手養出的孫軍也以驍勇好鬥出名,但江水兩岸隔阻、冬季又颳北風,孫軍位於下風處,相當於弱勢,難以再搶得勝機。

眼見已過入楚大門,卻被來路不明的傢伙攔在前院,無法登堂入室。孫權滿心焦慮,孫軍上下也對那錦帆隊一籌莫展,加上凌操的死狀極像孫策,軍心早已失去大半。

士氣低落的士兵們每天看著對岸的船帆,遐想連篇。

據說,那讓人看了花眼的富麗船帆,使用的是上等的蜀錦。

蜀錦為何物?是尋常百姓無緣一見,甚至也難以想像的高極錦緞。蜀錦因出自蜀地特有的紡織技術而得名,就算是官宦人家,也要財力足夠雄厚,才能取蜀錦裁衣,益顯富貴。

以蜀錦制帆,簡直如餐餐飲蜜,奢華地令人驚愕。

這幾日連日晴朗,周瑜與程普登樊山眺望。

對岸的鮮艷船隊,無論何時都以一種刺眼的姿態防守江岸,讓人難以忽視。

凌操橫死,戰事又陷入膠著,程普心裡非常不舒坦。他瞪著那古怪又強勢的艨艟隊,連番咋舌:「不知道那甘寧是什麼來頭?看起來挺像揮霍無度的公子啊!」

周瑜則不以為然,帶著慣然的冷靜分析道:「救援甫至,就能設下誘敵奇計,瑜以為並非泛泛之輩。密報那甘寧是益州人巴郡臨江人士,當地有四大家族,冶鹽而富,其中一家正姓甘。自劉璋接掌益州,不得民心,叛亂四起,那甘寧可能正是臨江甘氏避走荊州的後嗣。」

程普很看不慣周瑜那副游刃有餘的態度。他總覺得這是周瑜與生俱來的的高傲,畢竟能對那些蜀錦船帆無動於衷,大概也就周瑜這些本來出生就錦衣玉食的名門少郎吧。

名門論名門,聽在憑血肉闖蕩的程普耳中,更加不是滋味,忍不住冷冷一哼:「喔?不知周護軍還有何獨到見解?普恨不得洗耳聞之。」

周瑜聽出程普有意挑釁,不願與他衝突,只好迴避道:「瑜僅是臆測,程公姑且聽之。山上風大,不如且回營中,與主公煮酒論兵。」

程普自討沒趣,轉身下山,果真一股寒氣迎面吹來,連坐騎都不斷哼著響鼻,鼻頭一片濡濕。

「……冬天還刮東南風,當真怪事……」程普本是嘮叨,卻靈光閃現,與周瑜交換一個眼色。

他雖於私對周瑜有所不滿,但於公卻很嚴正,不曾輕率。此地氣候奇異,江水詭變,那黃祖跟甘寧還會設下什麼奇計,防不勝防。

「若我軍三日之內仍無法剋岸,還是撤退為上。」程普在心中思量。

問題是,主公興致高昂來到江夏,如今不但討不到甜頭,還死了一個凌操,看來是不肯輕易言退。

想到凌操,程普神色漸暗。他挺欣賞這個滿身俠義的年輕人,加上這幾年掃蕩山越,兩人偶有搭配,凌操果斷大膽、不拘小節的作風很對程普口味。如果再磨練幾年,應該會成為大有作為的將領吧?程普替凌操感到惋惜。

萬幸的是,凌操留下一子凌統,雖然只是區區十五歲,卻頗具乃父之風。他並未如無知小兒那般哭哭啼啼,反而勇敢闖帳,請求孫權讓其接管父兵、矢志報仇。

兵權承遞本是孫軍既有的規矩,但凌統太過年輕,是否能完全掌管一隻軍隊令人質疑。偏偏孫權此行正是打著為父報仇的名義,凌統無畏的行為與誓言,正中孫權低迷的情緒。他本欲將凌操的軍隊分給董襲代管,但眼見凌統長跪不起,揚言報仇,當下決定拜凌統為別部司馬,統御父兵。

此舉完全是孫權一意孤行,雖然遂了凌統心願,但周瑜卻不再點凌家軍出戰,而是令其守營。周瑜的安排程普能夠理解,因此這回並沒有任何意見,只是每回見到那孩子怨懟的表情,還是有些無奈。

印象中那孩子性格開朗,不該是這種抑鬱的眼神。程普在凌統的臉上看見含恨的凌操,他更可以推想,這對主公來說更是騎虎難下。

程普的憂心周瑜也看在眼中。該如何讓全軍心甘情願撤退,並不比打過對江來得輕易。

兩人端著同一碗心思下山,一路沉默,怎知剛出山口,就遙見傳令兵焦急奔來。

「主公請程將軍、周將軍速速回營!」

程、周二人大驚,以為是敵軍發動突襲,連忙趕回主營。

孫權扶著額際,感到眉尖處的青筋突突地跳。他頭疼地抬不起來,聽見腳步聲匆匆接近,不等那二人行禮報名,便煩躁將軍令扔了出去。

周瑜急忙接下,遞給身旁的程普。兩人迅速讀罷,驚愕之餘交換著複雜的目光。

──太史慈病危、後方生變!

豫章、盧陵、丹陽的連翻民變,孫翊再也無法掌握,只好急報孫權。

孫權遠征荊州,孫翊便成了江東六郡的總指揮。孫權提早將他安在六郡核心的丹陽,不但能北禦合肥、南鎮山越,更是孫權跟遠在極東吳地的張昭、呂範連繫的中介。孫權遠征前,再三告誡孫翊,若後方頂不住,千萬不要勉強;江夏可以得不到,但六郡千萬不可丟。

孫軍主力入荊,後方嚴陣以待,偏偏太史慈竟在這時常病不起。

太史慈常駐海昬,早已深染惡疾,始終無法根癒,這幾日更是病情加重,力不從心。有一回直接在馬背上昏了過去,從此再下不了榻。

原本就不稍安頓的豫章、盧陵、丹陽三郡,先聞孫權荊州折將,後知太史慈病篤難復,趁機再掀動亂。孫翊指揮黃蓋、蔣欽、呂岱等四處鎮壓,但山越如燎原星火,各處發難,除非一口氣大規模鎮壓,實在難以平息。

孫翊的求援,尤其太史慈這員猛將重病不癒,情況當真不利。

程普常與山越交手,深知這場動亂的險急。他將軍報捏在手裡,顧不得孫權始終不願抬起烏雲密布般的黑臉,大聲勸諫道:「主公,六郡乃孫氏基池。此刻不宜久滯江夏,且回師厲兵秣馬,再待吉日。」

軍中威望最高的程普如此發話,周瑜也以沉默表示贊同,加上戰況膠著,哪有其餘選擇?

孫權雖是極不甘心,但輕重緩急總要分清,只好同意收兵。

黃祖見孫權準備撤兵,也接到江東動亂的消息,實在是樂不可支,巴不得孫權這一去就別再回來。

孫權彷彿聽見黃祖在對岸嘲弄的笑聲,氣得無處發洩,只得留著用以回頭收拾反逆。

船隊順游迅速,一天便已回到豫章柴桑。想到自己數日前還在此處點兵出征,志在必得,如今鎩羽而歸,一無所獲,實在沒什麼面子東歸吳地,孫權索性去信張昭,告訴他自己將滯留豫章,壓制叛亂。

虧得孫翊報告仔細,孫權餘火未消,才到柴桑,便已迅速作好各軍調度。他讓程普馬不停蹄前往海昬,支援太史慈;派董襲穩定皤陽;令韓當走兵樂安,領樂安縣長。另外,周泰、呂蒙在此役中表現優秀,各領宜春、廣德縣長,扼住山越要衝;連之前一直未有亮眼表現的小將徐盛、潘彰,也分別據守柴桑、西安。

徐盛與潘璋和周泰、呂蒙一樣,是經過兩年前練兵考驗的年輕將領,在大規模的行軍中他們難以出頭,但眼下情況,正可讓他們大展身手。

自孫策去世已經三年,孫權勵精圖治,對江東的治裡頗有心得,也希望擁有一隻真正屬於自己培育的軍隊,而不是總聽見「早年我追隨破擄將軍時……」「如果是討逆將軍的話……」這種耳語。徐盛與潘璋就是這類年輕武將,他們跟呂蒙、周泰一樣,得自己的恩惠,專心一致為自己效忠,而非看在父親或大哥的臉面才為自己效力。

而對徐盛、潘璋等人來說,自然也希望盡快得到孫權的提拔,不必再受那些資深宿將的支使。呂蒙三番兩次受到孫權提點,從無名窮鬼到主公親贈五百士兵,令人羨慕;周泰那就根本是令人嫉妒了,區區一個鄉間蠻子,莫名其妙就收管一隻部隊,主公上哪兒都帶著他,實在令人眼紅。

更別說才十五歲的凌統,雖然死了父親令人同情,但這陣子主公特別關照,還說要親自帶他去丹陽討伐麻、保二屯,看來是因禍得福。

徐、潘二人都是鐵錚錚的漢子,眼見跟自己相似資歷的年輕人一個個脫胎換骨,自己當然也不得落後。

這是個機運稍縱即逝的時代。

一旦抓住了,那就到死都不能放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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