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廿七、

江東孫郎與周郎的喜事，就在孫尚香偷偷流下的眼淚中熱鬧結束了。

日後的文人騷客們，提到這兩對郎才女貌的故事，都還能唱出不少流傳千古的佳句。

那是孫策明亮如煙花般的一生中，最閃耀奪目的瞬間；但，還不是周瑜的。

喜慶之後，大喬很快有了身孕，過兩個月，小喬也害喜了。

吳太夫人開心極了，嘴裡喃喃念著，若一人得子一人得女，就結娃娃親吧……心裡則是盼著，大喬肚子爭氣一點，這次要給孫家生個男娃。

孫策也盼著這次能有一個兒子。大喬是良家閨女出生，性格賢淑，孫策疼愛有加，希望能在家裡陪陪新婦，但是，他的腳步停不下來。

黑暗的長路，好像還沒有到盡頭。

金秋已過，再不出兵，就要拖到明年春天。

自己已經坐領江東六郡，父親的仇，這下總該認真算了。

周瑜自然相陪，兩個新郎倌將才懷孕的妻子留在家中，再次踏上征途。

春天的時候，黃祖偷偷請人去鸚鵡洲作法，沒想到孫策竟然真的調班回師。黃祖畢竟是實在的悍將，孫策為何半路回師，跟哪個方士還是怨靈一點關係也沒有，他知道，孫策是用自己的名義虛晃劉勳一招，以便吃下盧江。

這下可好，找來方士的自己簡直就像腦子壞掉的愚夫。好在這事辦得極為隱密，連兒子也不知道，不然黃祖的老臉可是丟大了，可更令黃祖羞辱的是，自己竟為孫策的虛招嚇慌了手腳，派出兒子救援劉勳，也鎩羽而歸。

可恨的小鬼！黃祖在心中反覆磨刀，以便孫策再不識好歹殺來時，能給他點顏色瞧瞧。

黃祖嚴加戒備，卻完全忘了孫策疾風迅雷的辦事效率。想也沒想到，這小子喜事才剛過，溫柔鄉還沒睡熱，就趕在寒冷冬日殺了過來。

此刻的曹操正忙著撲滅「衣帶詔」 的陰火，但沒有人可以阻止孫策燃燒到極致的怒火。

劉勳遺下的兵力正派上用場，加上周瑜、孫權、程普、黃蓋、韓當、呂範，孫策可說是傾巢而出，挾非凡之勢，就是要狠狠教訓黃祖一頓。

孫策來勢洶洶，鎮守荊州的劉表不會不知道。他向來對長久以來的爭戰置身事外，因為荊州得天獨厚，富庶非凡，劉表自守城池，儼然一個小國，自給自足，又怎會對其他飽受戰火摧殘的地方感興趣？

當然，他不犯人，不等於人不犯他，可是連叫囂最兇的袁術都死了，曹操又分身乏術，劉表當然有恃無恐。他估量孫策此行只想洩憤出氣，不至於，也沒有那個能力踹到自己家門口，於是派出五千兵力協助黃祖，其中包含自己的侄兒劉虎。

黃祖不可能會輸，這是他荊州的左手。

劉表的一廂情願，卻成為後世書冊上這樣的一段紀錄：

「身跨馬櫟陳，手擊急鼓，以齊戰勢。吏士奮激，踴躍百倍，心精意果，各競用命。越渡重塹，迅疾若飛。火放上風，兵激煙下，弓弩併發，流矢雨集，日加辰時，祖乃潰爛。」

此乃事後孫策上表朝廷的自敘。由文采斐然的張昭執筆，其中爭乏激烈、豪情萬丈，生動遊走於字裡行間。

孫策大敗黃祖於沙羨 。

黃祖吃了一個虧，孫策如同年輕又憤怒的拳頭，毫不留情砸在臉上。他不願戀戰，隻身北逃，餘下的戰力與人民，全為孫策擄去。

孫策發洩了長久以來的怒火，卻也沒有被仇恨沖昏頭。他適可而止，知道若盲目追去，就要輪到自己吃虧。

荊州的情勢又是另一番模樣。大勝沙羨，頂多是在荊州左手上切了個小口子，不等於卸了整隻胳臂，若沒有更加周全的準備，不可深入。

孫策的理智使周瑜欣慰，他想，孫策終於不是以前那個看見太史慈就撲上去的莽夫，不再蠻幹躁進了。

一行人退軍折返時，後方傳來昔日歸降的嚴白虎，趁孫軍主力遠征江夏，在丹陽起事作亂的消息。

孫策大軍鎮壓，表面上掌握江東六郡，其實暗中不滿他的人太多，總有人趁機等著捅他一刀；孫策都明白，所以他才會覺得，黑暗的長路好像一直走不盡，令他無法停歇。

然而，正因為自己早有準備，聽聞嚴白虎造反，倒也不慌不忙。他令周瑜留在豫章與盧陵，鎮壓隨之起事的零星叛亂，自己則領黃蓋、程普，輕騎殺回江東，鎮壓嚴白虎點燃的星火。

建安五年 ，春雪初融，格外寒冷。

謠言說曹操會犯頭疼，孫策這次也覺得煩了。嚴白虎這傢伙，當年饒他跟許貢一命，熟知許貢不識好歹，給自己清除，嚴白虎還不識時務，打著給許貢報仇的名義造反！

好在這時，一位叫凌操的俠士雪中送炭，投入孫策軍中。凌操為吳郡余杭 人，生活在浙江水畔，跟孫策年輕時一樣，任俠心性、成群結黨。他曾為了保護鄉里，跟強豪嚴白虎起過衝突，是為嚴白虎的眼中釘。

如今凌操已做人父，身後跟著百餘人勢力。四年前，他親眼見證孫策攻破嚴白虎，心神嚮往，如今又見嚴白虎作亂，便領著自己一票余杭兒郎，前來投靠孫策。

孫策自是敞臂相迎。凌操手下有不少人曾是嚴白虎舊部，深諳其帶軍脾性。靠著這層關係，孫策果然輕易掐住嚴白虎的軟肋，稍加施力，便剪除了名噪一時的會稽大豪。

建安五年的春天，孫策已經離家半年，周瑜則在平叛之後屯兵於巴丘 。

總聽說先聖大禹為了治水，過家門而不入，孫策回江東討嚴白虎，聽聞大喬生產，卻恨自己無暇回家看看母親與妻小。他只能修家書一封，感謝大喬與吳太夫人的辛勞。

大喬在初春臨盆。吳太夫人驚喜不已，新媳婦一口氣為孫家添了一男一女，竟是龍鳳胎！

出征前，孫策怕自己行軍錯過大喬產期，早已留下口諭：要是生子，則取作「紹」，有延續香火之意；若仍是女娃，就取作「雲」，《易》記「雲從龍」，以求下一胎必是男兒。

這下可好，男娃女娃都生了。大喬憐愛抱著孫紹孫雲，感到獨自待產的委屈化作塵煙。看孩子在哇哇啼哭聲中，踢著小腿揮著小拳，母子三人等待著遠征而歸的父親，帶回勝利的凱歌。

小喬見姐姐已成人母，也羨慕地在家裡撫著愈發脹大的肚子，偶爾感覺娃娃在裡頭踢著滾著，似是好動的男孩兒。眼見冬雪退去、春芳謝去，樹木發了新芽，就跟肚子裡頭的新生命一樣，生機盎然。小喬有些寂寞又有些甜蜜，耐心守候遠方的丈夫。

可好事多磨，此時在北方，袁紹終於有了動作。他派文藻一流的陳琳作了篇檄文，把曹操從頭到腳，從祖宗到兒子罵了個透。

曹操沒有發怒，僅是哼哼冷笑，中原兩大勢力的戰火正式點燃。

袁紹旗下大將顏良被投降曹操的關羽所殺，關羽卻在發現義兄劉備投靠袁紹後，拋官棄爵帶著劉備的兩位夫人求去。

關羽行止去留，僅是膠著戰事的小小插曲。孫策壓根不在意關羽到底是誰，他關心的重點，全是被曹操留在許都的天子。

孫策去信巴丘，告知周瑜偷襲許都的打算，意將皇帝接來江東。

打鐵趁熱，信捎出去的同時，孫策已領軍北上。

饒是軍情快馬加鞭，當周瑜收到通知時，已是三天之後。

三天時間，足夠粉碎所有最縝密無失的計謀，任誰都沒有辦法挽救。

又是仲夏。

一波一波的蟬聲，像接續不斷的梅雨。

周瑜揮汗如雨，在蟬鳴雨中聽聞噩耗。

─第一部‧六郡稱霸‧完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