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甘凌】【三國無雙】天日將明//番外篇(3)困城之危·十日之守

天日將明()()()()()() ()()(


番外篇(1)兵臨城下的叫囂

 

番外篇(2)人生不若初見,一眼如煙  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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箭雨,划破夜空。

绵密如云,盖地铺天,挟风而至。

飕飕之声不绝于耳,声声厉、声声狠,贯串人心。

夷陵犹如死城,灯火不兴,插满箭羽。

城中千人面如死灰。城外大军压境,城内众心丧志。

男人点亮烛火,映得满室生光,照亮他慓悍无惧的眉眼,依旧锋锐似鹰,全无败雏之色。

甘宁命人扛进好酒,发予席下众部,兀自吃喝如常,与其他面色灰败的将士相较,形同二致。

他执起酒碗,欲要畅饮,却面对部下一干接受死亡的绝望眼神,顿觉难以入口。

“城既入袋,此刻有肉不吃、有酒不喝,你们是想扫老子的兴吗?”昔日的贼头,今日的将军大喝一声,席下众人更是噤若寒蝉。

见众人低头不语,甘宁怒火更炙,陡然起身将酒坛一砸,惹得腰间铜铃大响,他抽刀骂道:“娘的这群怕死之辈!那日在乌林大破曹贼的气势,这下全扔进江里喂鱼了!”

副手苏飞见甘宁生气,深谙他的火爆脾气,要不快点安抚,先别说在座众将被正在城外围剿的牛金砍头不说,恐怕连今夜都要活不过去。

本来好不容易靠着周瑜巧智,大破曹操于赤壁之下,众吴国猛将趁胜追击,据南郡与曹仁、徐晃隔江对峙。甘宁自动请命,领精兵数百先拔夷陵,怎料城刚攻下,曹仁便派牛金率军大举围城,筑起高楼,日日箭雨伺候,恨不得拿他们千条人命当串烤,以泄赤壁大败之恨。

众将面对困城之危,一时漏了底气,皆是惊惧无比,唯有大将神态自若,临危不乱。

如今已死守城内数天,无疑是困兽之斗,被攻破投降仅是早晚之事,眼下坐上无人有心于酒肉,也是难免。

苏飞于是咬紧牙心一横,抱拳而出说道:“将军,如今我们被困于城中,进退不得,那曹贼在城外日夜放箭,人心惶恐,切勿怪罪!”

甘宁见是苏飞发话,一时并未发作,只是依旧按着大刀说道:“老子已派人速报周瑜,还有什么好怕?”

苏飞面露难色,还是决定豁了出去,大声说道:“就怕都督无暇拨兵,我等形同咸鱼待水,迟早上砧板!”

甘宁的眉头愈蹙愈紧,手里的刀锋似乎随时会飞击而出,要人头颅。

席间无人发声,皆屏息注视那对视二人,气氛一触即发。

终于甘宁收起武器,坐回席上说道:“夷陵位处江陵上游,地位险要,若能拿下,则可截断曹军后路、前后包夹,要不曹仁那贼也不会派兵相逼。当初老子自愿拔城,也是这么想的,难道你们觉得周瑜会弃守此地,任曹兵予取予求?”

“……都督固然才智无双,可其他人是怎么想,我们又怎能知道?”苏飞言下,暗指其他武将未必支持救援夷陵。

当初刘备抛妻弃子一路南逃,令诸葛亮入吴游说,齐心共御曹操,当时除了一个鲁肃,上至长史张昭,没有一个人赞同发兵,要非孙权急召周瑜,一心要战,哪来日后赤壁大捷?

如今周瑜又率众兵追赶曹操,曹操留曹仁断后,而令甘宁诸将愁困夷陵,摆明围魏救赵,难保他人又要异声。再说,若周瑜拨兵而来,南郡少了兵力,曹仁趁隙擒之,岂不中了声东击西之计?

这点,难道甘宁不曾想过?善战如他,岂会不曾想过?

迳自重新斟酒,一口气喝到见底,甘宁提手抹了抹嘴角,森然道:“那又如何,若死在夷陵,便也光荣。老子活这么大,什么死里进死里出的场面没有见过,你们今天就人人给老子干了一碗酒,然后各自滚蛋!谁要怕死开门投降,不用军法,老子第一个就杀!”

苏飞神色煞白,不再发言,接过甘宁发来的一碗清酒,闭起眼睛仰头一干,随即抱拳退去。

其他众将见甘宁面带肃杀,也忙着跟进,只是众人抖如筛糠,拿个碗都不稳,一时席下酒水四溅,人人喝得满腮满襟一片濡湿,这才跌跌撞撞蜂拥而出,只差真的没用滚的。

倾刻之间,房中不留一人,只余杯盘狼藉,更显情状狼狈。

甘宁咒骂一顿,直接将酒盏伸入坛中舀取,囫囵吞下,却感到满嘴反胃的酸涩。

“妈的什么酒!”

早先砸了一坛还不够,这下连这坛也一脚踹了。清澈的酒水顺着敞开的坛口翻倒而出,在地面上流成一条涓涓细流,烛火摇曳间闪动冷光,甘宁微醺的眼神有些迷濛。

“月出皎兮,佼人僚兮,舒窈纠兮,劳心悄兮。月出皓兮,佼人懰兮,舒忧受兮,劳心慅兮。月出照兮,佼人燎兮,舒夭绍兮,劳心惨兮。”

他朗声唱着。

唱着只有他一人明白的调。

他想起了那夜的江上灯火,那夜船上流曳的皓皓月光,还有那夜临风轻笑的傲然青年。 

──想起了那夜唇齿间散逸不去的甘味。

盈盈如香,不曾褪去。

将手里的酒盏也扔了出去,甘宁往后一仰,四肢大开躺在地上,闭起眼睛。

“……早知道要丧命于此,就该在甲板上把他推了。”

 

 

夜沉无星。

南郡的军帐中人人面黑似铁,全无打了胜仗的喜悦之情,就算江风送爽,也吹不散席间僵滞沉重的气氛。

程普、周泰、吕蒙等吴之虎将,皆神色严肃地看向主位上俊逸飘洒的壮年男子。

周瑜始终没有笑过。别说即刻,就在日前大破曹军,焰染江水那震撼人心的一刻,周瑜也没有笑。

他始终带着默然的神情眺望着火的长江,仿佛只是完成一件例行公事,无喜无傲,不乐不狂。他只是看着胜利入囊,然后交付大将孙权,仿佛世上在无能令他昂然激愤的事了。

随后,周瑜率众猛将一路追击,匝军南郡,与曹仁临江相峙,甘宁请命先克夷陵,捷报前脚才到,求援的急报后脚就至。 

──救,还是不救?

计略过人的东吴水军总帅眉宇深锁,询问众将意见。

“此事刻不容缓,我们快分兵马,急救夷陵!”首先发话的是老将程普。

程普平日虽与周瑜不合,可大军临头,倒也分得轻重缓急。

周泰没有发言,可听程普之见,亦点头附和。

周瑜自然也是这么想的,但拨兵支援甘宁,此事非同小可,千万不可轻待,于是说道:“程公所言甚是,可目前我军驻扎南郡,与江陵正面冲突。曹军虽然鸟兽溃逃,那曹仁却也是一名悍将,要是分散兵力前往夷陵,被曹军趁隙攻入,岂不两地皆失?”

此虑一出,程普瞠目默然,周泰亦抿紧了唇。

己方兵力不足,两方兼顾,毕竟太难。

“都督!那曹仁是个悍将,兴霸也是我东吴蛟龙,不可不救!”这下倏然拍桌而起的是吕蒙。

他与甘宁十分投缘,不但屡次举荐,亦私交甚笃;甘宁也不枉此恩,舍身屡建功勋。这曾关系周瑜自然也是明白的,先不论两人交情,若即刻牺牲甘宁,等于是拿刀剁了自己一根指头,自损名将,丢失夷陵,更便宜了曹营。

“子明的考虑我自然明白,兴霸是定然要救,可眼下兵力有限,若我发兵夷陵,谁能保南郡无虞?与夷陵相较,此地乃为根据,何况现在我军不单面对曹仁,刘备、诸葛亮等并非长久战友,关、张、赵等猛将环伺于侧,这等当头,最忌顾此失彼。”

周瑜的思虑是很缜密的。

他关注的难题,一开始便和他人不同。

他人只想到救或不救,但他周公瑾,思考的却是如何去救?

如何能三兼其美,克曹辈、防刘军、援甘宁?

程普、周泰、吕蒙彼此相顾,内心敬佩之余,却愈发纠结。

烛台灯火颤动,一如人心,揣揣难安。

刻不容缓,甘宁在夷陵坐困愁城,随时要沦为曹阶下囚,可此刻主营军帐之中,众人却愁眉莫展。

要是今夜未有发兵,夷陵几乎难保,攸关甘宁生死。

“──报!”气氛沉如死水之际,忽有传号帐外而来。

“凌都尉求见都督!”

周瑜神色微变。

“可是凌统那小鬼?有什么事,要他明日再说吧!”程普正自烦心,无暇他顾。

可吕蒙却起手一挥,说道:“公绩年纪虽轻,但向来明白事理,此刻求见,定有要事。”

周瑜点点头,吩咐道:“先让都尉进来。”

容貌清朗的青年大步而进,行过军礼。周瑜匆匆允了,问道:“我等正商议军情,公绩有何要事?”

凌统起身,不卑不亢,清晰说道:“末将正为夷陵一事而来。”

程普感到意外,吕蒙却笑了,催促道:“公绩,你有么意见,快说来听听?”

有了吕蒙的支持,凌统也不再顾虑,抱拳欠身,直接了当说道:“末将自愿镇守南郡,请都督即刻发兵、支援夷陵。”

此话既出,举坐皆惊。

众人正为了无人敢担负守城重任而苦,此刻突然有人自愿,却是年轻的凌家子弟,不免让人疑虑。

“你、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!”程普忍不住拍案而起。

“前有曹仁,后有刘备,应当三思。”一直沉默的周泰也喃喃了两句。

周瑜目光严厉,注视着语出惊人的凌统,沉色问道:“公绩,你在赤壁前线杀敌、表现杰出,并非是我要小看于你,可守城不易,曹仁大军在江岸,刘备等也不可不防,如此重责,你可能担?”

凌统神色未易,目光坚定,答道:“末将无意夸大其词。听闻西凉马超伺机而动,曹操腹背受敌,正自分身乏术,想必江陵亦兵力有限。如今又拨兵攻克夷陵,要再全力攻打南郡,不可为之。因此若是十日之内,抵曹仁、防刘备,末将定可守住。”

周瑜一时不答,神色不明,即刻未有决定,倒是程普大笑出声:“此话说得纸上谈兵,再说困于夷陵的正是甘宁,你可真有心要去救他?”

甘宁,正是凌统的杀父仇人;虽然在众人有意无意的排解下,彼此并无明显的争执发生,但这层尴尬的关系,全江东,谁人不知?

果见凌统原先冷静的双眸露出怒意,双拳紧捏发抖。

周泰垂下目光,不想去看,吕蒙则起身迎上,急声问道:“公绩,此话当真?”

“当真。”凌统依旧捏紧了拳,可句句清晰,看着吕蒙道,“末将绝无妄言。若是十日之后,也难自胜,但在下相信都督、众将军等猛将,解夷陵之危,必不过十天。甘宁的强悍,在下亦心知肚明,此次被困,定然情况紧急,若稍加支援,必可破城杀出,直取曹仁。如今与曹军的胜负为重,甘宁的命不该丢在夷陵,而该随都督等凯旋而归,再由我发落!”

凌统一言,字字铿锵有力,乍听名正言顺,却无不蓄满了浓烈动荡的情绪,由以最后一句,情感奔流,激愤决绝。

连稳重的周泰都举起讶异的目光,程普结舌噤声,而周瑜扬起了眉,睿智清明的双眸中似乎别有考量。

吕蒙几乎激动得喜不自胜,他正苦思营救甘宁之策,也相信凌统的实力与为人,当下与凌统齐肩而立,抱拳向周瑜说道:“都督,我吕蒙敢以性命担保,公绩言而有信,说十日之守,必定不假!只要有公绩在此,我等可速往夷陵解危,吕蒙愿为前锋!”

凌统错愕看着双眸灿然的吕蒙,有点不敢相信他这样的慓悍勇将,竟会如此信赖自己,不由得心口发热,眼中流出感激与钦佩的目光。

周泰看在眼里,默默点了头。

程普回身入席,哼了一声,不置可否。

决策权本在周瑜身上,众人纷纷待其发落。

周瑜一时仍未发话,只是将双手环胸,闭起眼睛沉思。

凌统年轻气勇,听闻甘宁困守,深知己军之忧,于是斗胆进帐献计,这下吕蒙力赞,反倒让他紧张起来,若是都督依旧不允,应该如何是好。

没有人明白,周瑜其实心中已有定数,只是突然间胸口悸动,不希望别人察觉。

凌统的发言,确实打动了他。

这很奇妙,以凌统二十岁的青年,虽是俊杰,可让他担此重任,本不可为之,但周瑜却还是心动了。

孙策死后,他几乎心冷如石,辅佐孙权,是为了伯符的遗愿,但永远少了一份曾经与伯符纵马江东的快意豪气。

伯符断气的时候,他不在。

张昭接下辅君大任,待他披星戴月策马赶回,孙权连丧服都已经换下,极其别扭地巡逻军队,强忍着悲痛树立威严。

温柔贤淑的大乔憔悴不堪,就算向来活泼可人的小乔,也因为心疼姐姐清瘦不少。

周瑜感到从里到外,全然,无法回避的哀伤,如长江的水,滚滚将他浇灌。

伯符不在了,那个曾经与他兄弟相称,约许天下霸业的英雄,确确实实不在了。他为他谋划的蓝图,他为他争战的江山,瞬间全都失色了。

周瑜睁开眼睛,他正视着凌统,那个年轻,却勇敢的青年。

印象中,凌统向来带着意兴阑珊的假面,但此刻,他的双眸在发光;那光彩,他似曾相似,跟一旁吕蒙眼中蓄势待发的激情,又全然不同。

奇怪的孩子,他的提案非常精妙,不得不令人佩服。

自己其实也考虑过马超给曹操带来的隐忧,但这却是一步冒险的棋,所以他一直没有轻率脱口,而如此险局,竟是由凌统率先提出;如此果敢而远虑,救的却是他的杀父仇人──果真是以大局为先,或恨到一定要亲手除之?

“很好,这才是我江东本色。”

周瑜无比坚定地看着凌统,仿佛看进他的心里。

“公绩,你就等我十日。”

凌统一时呆愣,直到吕蒙大笑着狠狠拍他肩头,他才陡然回神,下跪领命。

周瑜即刻发出兵符,留下万余军力,归命程普,凌统佐军,坐守南郡;自己则携吕蒙与周泰,行如流星,望夷陵长驱。

周泰挥刀策马,骋骑当千,率先杀开曹兵,一路骁勇直冲城门。

甘宁已闻援军远至,来到城门一看,只见一黑马卷沙奔入。周泰不多一言,只是说道:“都督亲临。”

甘宁身后一票人马齐声欢呼,不敢相信周瑜竟然放下南郡亲自前来。这简直是死里逃生,不禁士气高昂,众将摩拳擦掌欲要杀出重围,等着跟曹军拚个你死我活,否则难消这数日寝食难安之仇!

吕蒙随后而至,见甘宁等人平安无事,且军心大振,不住欣喜。他下马搂着甘宁的肩膀说道:“多亏公绩誓死守南郡,都督才拨军来救!兴霸你们没事,实在再好不过!”

甘宁本随着众将高呼喧闹,一听吕蒙此言,蓦地心间一窒,饶是豪迈如他,竟然也当场呆愣:“子明……你说什么?”

周泰在旁见甘宁惊愕,想了一想,突然说话道:“凌统说,你的命由他发落。”

吕蒙亦感叹说道:“可惜兴霸没有看到,公绩平日总是故作潇洒,那晚却突然闯进军帐,神色严肃,实在罕见。”

甘宁兀自沉默一阵,突然痛快大笑出声。

他拔起腰间酒壶,引起一阵吵杂铃响,随即喝了两口烈酒,举起大刀喝道:“在他发落我之前,老子先去料理那些曹贼!”

众兵高喝杀敌,铠甲相撞,声响入云。

周瑜率其余兵力守在城外,听得城内激情高呼,竟不自主地,微微扬起一抹笑。

原来,他还记得这种感觉。

豪情快义乘着风,追着云,披尽天下。

笑容稍纵而逝,可他周公瑾铭记于心,曾经,与孙伯符一起,纵马驰骋的潇洒时光。

眨眼,已然九个年岁。

而江东英雄,并继而起;伯符,你在黄泉之下可有看见?

竖旗,鸣鼓,周瑜立马挥军。

战争仍在持续。

捷报传回南郡。

建安十三年,吴蜀联军大破曹操于乌林,曹兵北退,主帅周瑜弃而不舍,追至南郡。

同年,曹操留曹仁断后,与周瑜相峙江水两侧。甘宁侧拔夷陵,反遭牛金围城,情况险峻。

吕蒙荐留凌统守城十日,率大军援救甘宁,反杀牛金。

吴军力克曹军,于长江之北。

 


番外篇(4)血戰逍遙津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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